《南瀛學》電子報第69期[學術文摘] 歸園‧古時的豪門大宅

摘自 胡珊 著,〈歸園‧古時的豪門大宅〉,《南瀛文獻》第一輯,新營:台南縣政府,2001年9月,80-92。

從高速公路的台南仁德交流道下來,往東方向約十幾分鐘車程,即到古時候府城台南的鄉街之一歸仁。近代的文人雅士,曾經以地方勝景擇出「歸仁十景」。其中一景「吳館彎曲」,也就是境內看西村的「歸園」遺址,為清末先民在台南一帶開發的豪門大宅,可惜繁華過去,被摧毀被遺忘了。
  未被摧毀時,在民國五十年代,幾度參觀。靜靜的屹立於一片荒郊野外,雖然已成「廢墟」,破的破了,塌的塌了,不過主體架構猶存,感受往昔繁華的容顏。歲月經久,再去探望之際,搖身一變為現代化的二層樓房,只剩下四周的壕溝,水榭,以及蓊蓊鬱鬱的檨仔,龍眼等老樹,讓人觸發一種思古之幽情。
  歸仁鄉老一輩的人,念念不忘地方這一座「歸園」,認為是文化遺址的代表作。當年由於熱衷採風擷俗的工作,四處打聽它的歷史由來。得知清康熙四十一年(西元一七○三年)一位吳姓顯宦所建。肇因於府城有吳姓三大望族-枋橋頭吳(住今民權路的社教館)、磚仔吳(住今永福路和府前路交叉處)以及竹子街吳(住今忠義路)。後者吳世繩家道鼎盛,田園萬頃,見枋橋頭的鹽業鉅子吳尚新,築有華麗的「吳園」,也不甘示弱,擇地郊外歸仁北里下宅仔,起造頗饒園林之勝的宅第,便於就地收租,也作為晚年養靜之所。
  吳園的建築,是吳尚新收購他的枋橋頭宅第北邊低窪處,即荷據時代,荷蘭通事何斌原建府第庭園遺址,沿著地勢的高低,聘名匠仿照漳洲城外的飛來峰之勝,築造假山,有一小山池塘圍繞,柳媚荷香,景色宜人,更點綴了那些水榭亭台。…俗稱「樓仔」,房樓的美侖美奐甲於全台。所以當時台南有句俚語:「有樓仔內的富,也無樓仔內的厝」、「有樓仔內的厝,也無樓仔內的富」。……
  從前的人,在財富方面的「拼頭」,都在宅第佔地之大小,內在格局是否繁華…來做表現。那麼,顯宦吳世繩傾力而為,不在話下。但整個建築事務,聽說委託族人監督。材料限用廣東石,福州杉,四川岩。並雇工造窯燒磚塊。…但施工末期,主人不幸逝世,浩大工程不無受挫。雖然如此,整個格局不遜於吳園。有亭台水榭,假山水池,且設猴洞與蛇洞。甚至有釀酒間。…並自大陸引進丹桂,廣為繁殖,巨榕成蔭,蔚然可觀。
  歸園的獨特,在於整體的庭園被四周的水池所匝繞,宛若一座與世隔絕,水上小島。而其建築物,係中西合壁式。拱門、方窗,別具風格,加上以後部分使用石老石古石砌成牆壁,配以中國式馬背型的屋頂,增加了無限的趣味。另外後花園,曲折的石階,彎狹的步道,更濃縮了大自然的美景。園中除了猴洞與蛇洞外,還有一邱隅洞,同樣是石老石古石堆砌而成。額首所題「邱隅」二字,一定是取自詩經「綿蠻黃鳥,止於邱隅」的意思。
  然而,吳家從此衰落。為世居歸仁的吳鼻承購,他將大廳恭設佛堂,名「通化堂」。民國前十六年,後裔分產,給了吳乾。民國六年,吳乾他遷,遂落在異姓陳全之手,重修一次。後來他因經營陶瓷生意失敗,遷居府城,這個古宅便無人看管,風吹雨淋,逐漸破損。日據時代,庭院中的石桌、石椅,……紛紛拆掉變賣,也有人說被日軍搬走了。因此,零落殘敗,幾乎成為廢墟。
  世事無常,產業數度易主。後來的主人則是府誠詩人陳江山。那是民國三十二年,購得了,準備獨住閒度晚年,所以大肆整飭,定有十景。分別是露台春雨、月門秋色、圓潭垂釣、方沼採菱、石屏晚照、綠堤倒影、虹橋策杖、丘隅古洞、老榕貫石、丹桂飄馨。
  陳江山從此改名為「歸園」,流傳下來。有說是取義於地名「歸仁之園」,或陶潛的「歸去來兮,田園將蕪胡不歸」之句,寓意著不問外事,歸隱山林之情。…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。人已作古,無法追詢。
  民國五十三年,陳江山纔作古,一座高八尺的寶塔,安葬他的骨灰,卻因子孫外移,乏人整理,又淪落在「荒廢」的狀態。記得五、六十年代,開始有人因好奇而前往探望,假日假期,絡繹不絕,堪說「人潮」。當然,已經是孤單、淒涼、「破爛之相」。否則,遊客怎麼會在斑剝的墻上,塗寫這種即興詩呢?
  歸園呀!歸園呀!
  好似遊子悽慘孤獨。
  遊子離鄉背井、失去家庭溫暖,
  妳卻寂在鄉野沒有主人照顧。
  印象中,不少到此遊玩的年輕人,談笑風生,帶來幾許熱絡的氣息。他(她)們都喜歡拾一枚硬幣,順著圓形洞門扔擲,技術好的人,可以使這一枚硬幣順著洞門三百六十度的旋轉。……這樣的遊戲,一傳十,十傳百,都想試一試,因此洞門上已被磨出一條一條痕跡。
  那個年代,傳聞曾經有失戀的少女,在這裡尋短。…或夜黑風緊的晚上,時常聽到怪異的聲音,令人毛骨悚然。所以提及「歸園」,就想到「鬼園」。其實,有人說甚麼鬼怪聲音,或許是那些「摸黑」來偷敲老屋裝飾的人,所惹起的。因為看看屋上的飛簷與窗花,都被人敲下來,大概帶回家當民藝品。鄉間人家膽子小,就穿鑿附會,捕風捉影了。像畫家席德進、劉文三,就常到歸園找尋資料,盤桓至久,還在這裡露營哩。
  依然惦記民國七十年初冬的陽光下,有事路過歸仁,又踩著腳步去,可是本來的「遺跡」消失了,原址已大興土木、出現一幢嶄新的建築物取代了「歸園」的地位。附近一位老嫗告訴說,陳江山的後代陳紹晃,鑑於歸園在六十九年都市計畫中,被列為農牧區,所以用推土機鏟平地面,另建「農舍」。主要還是反對縣政府把它列入古蹟,也不喜歡人家當休閒去處,任意的踐踏。則以「私人土地業者有權處置」為理由,不顧當時各界的阻擋,出手拆除,毀之一旦。即使有人抱憾,跺腳,也無可奈何。…
  然而,曾幾何時,業主陳紹晃卻因……走著坎坷的路,居住不到幾年後,又飄泊異鄉,棄之不顧,任憑腐蝕。看樣子,回顧再享受家的溫暖,沒甚麼機會了。目前,倘若有心人欲想「探古」,僅見野草叢生,檨仔、龍眼等老樹一直忠貞於這塊土地,陪伴著農舍(樓房),以及最原始的護城河(壕溝),是石老 石古石砌築而成的面目。…我游移其境,東張西望,都是燕子築巢於簷間,麻雀全然聒噪著,羽毛或糞便撒一大堆。甚至有條大蛇,緩緩爬行,在陽光下,在荒煙蔓草裡,是不是為了覓食活動。…我登上二樓,俯首看到時,好嚇人。…反正滄桑有變,佇足憑弔,不免唏噓之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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