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南瀛學》電子報第71期[學術文摘] 中洲庄.中洲陳

 

摘自 陳益裕 著,〈中洲庄.中洲陳〉,《南瀛文獻》第五輯,新營:台南縣政府,2006年9月,80-92。

 

 中洲庄.中洲陳:這字句的涵意,在南瀛大地,沿海一帶的人們,大概都知道。那就是中洲─一個很傳統的農村部落,多數為陳氏人家。而且擁有古井、古樹、古厝、古廟、古址……遍佈各角落,具有「古樸之美」。恍若一張張歷史的臉譜、曖昧地,散發其閃光…餘熱……而有所聲名。

 

 原鄉中洲,其實也有著別姓,如邱、林、吳、謝……但陳氏家人,佔絕大多數,有其由來。因為台灣這個島嶼,便是個移民社會,源起於「唐山過台灣」的移民人潮,大陸沿岸閩粵人民,紛紛渡海來台,拓荒墾殖,聚眾結庄。無論傍山依海,幾經悠悠歲月,生活變遷。有所謂「一方土地,一番風情」。其中以居民姓氏之分佈,觀照一下,往往會成為地方的特色。那麼,中洲陳,如同彰化縣境所謂「社頭蕭一半、鹿港施了了」,一姓獨大、盤據一方的現象。常是鄉野趣談的話題。

 

 誠如史學家說的,同姓聚居就是宗法社會色彩濃厚的自然村,流淌血濃於水似的超級大家庭。而姓氏,是祖先遺留給子孫的代表名詞。中洲人的始祖.陳一桂.祖籍在金門碧湖,為追隨鄭成功的腳步,引導部分民船與眷船,自漚汪溪(今將軍溪)北岸上陸,漠漠沙洲,依地之宜,建寮設.,遂命名中洲,作為屯駐中心。

 

 文獻記載,迄今有三百四十餘年了。有三子(俗稱三房),長招龍、次石龍、參瑞龍…世世代代,人口繁衍,龐大族群,分佈各地。確確實實曾經在大城小鎮,遇到人寒喧時,請問貴姓?姓陳,接著「府上哪裡」?如很巧合,同是中洲人,一種「本是同根生」的心情,突然縮小距離,倍感親切,也會把時光倒帶,拉扯前塵往事,全然是家鄉的風物、風情,還有人不忘懷,早幾年也有鄉賢如陳華宗當選縣議長、陳武璋榮膺高雄市長。……

 

當然,凡屬陳一桂的子子孫孫,無論住在本地,安身之命,抑或出外謀生,居樂業,均能緬懷先人,開疆闢土,建立家園的恩澤;一脈相承,繁榮壯大之事實。因此,秉著儒家「慎終追遠」的思想,立有大宗祠,得以奉祀膜拜,共沐流芳祖德,也成為族裔精神意念,凝聚的中心。

 

大宗祠的位置,鄰近南方將軍溪畔,當年老祖先渡海來台,上岸的據點。瞧瞧,祠堂的楹聯,則是以祖籍金門碧湖,作為「碧水悠長祖德無虧傳萬古,湖山秀麗人倫有序配千秋」,不無她真實的意義。至於格局,金碧輝煌,美輪美奐。構築於光復後,物質尚匱乏的年代,旅外族親,紛紛樂捐,到了台灣民間社會,經濟好轉時,又在修飾。處境在良壤沃土,花木扶疏,蟲兒鳥禽與之呢喃的對話,又是小橋、流水、涼亭…頗有園林之勝。

 

也保留有祖墓,供人瞻仰,孝思之所在。不過。老祖公陳一桂,由於返鄉(金門),不幸在海上遇大風浪而罹難……失蹤……只有老祖媽(妻子)鄭細娘的。聽說她是鄭成功的姑媽,生於明萬曆壬寅年(1602年),卒於1681年,安葬在今北門鄉西山之東,荒煙漫草的北洋嶼上。可能是地形如狼狗狀或有九座墓塚的關係,被稱為「狗(九)氤氳」,又叫為「臥犬山」。

 

為什麼說有九座墓塚呢?老一輩的口耳相傳,此處是很好的地穴,為了防止歹人破壞好風水,一共造了九座相同的墓塚,以假亂真,欺敵之用。其中的一座真墓,歷代祖先只傳給一人知道,迄今猶存,被視為至寶,墓碑是花崗岩做的,「浯江陳門鄭氏細娘之墓」的字跡,依然清晰,如同柳營鄉果毅後「南湖」陳永華(鄭氏參軍)將軍的墓塋。乃現存台南縣最悠久的明清時代遺留的墓園之一。

 

族老強調,有祖廟、有祖墓、也要有族譜。因為這樣纔是維繫宗族文化的三大支柱。記得民國四十幾年,我開始懂事的年紀,便聽聞有位族長陳仁德,挨家挨戶在翻神主牌,幹嘛?為了編纂「中洲陳氏族譜」,立尊卑、別長幼,記錄血統傳承交錯的關係。的確,這是傳統倫理,孝道精神的依歸,是一般祠堂重要典藏之物。然而,瓜瓞綿綿,子嗣昌盛,大地滄桑有變,人事俗世亦是,族譜經久也需要再修訂吧!

 

近幾年來,由於退出職場,生活雖悠然,但也不閒散。卻也知道族親正在進行族譜編修作業。好奇心的驅使,返鄉探望,因此走動頻繁。一把年紀了,並無「近鄉情怯」的情緒反應,但反璞歸真,親鄉近土,一種情感上的波動,倒是油然而生。反正出入祠堂,鞠躬行禮,立足大地,眼波流轉,似乎.入更多對生命歲月的反芻……思索……

 

有道是,自己好像一名過客的身影,對家鄉的風貌,何其生疏。少小離家,定居的佳里不是很遙遠,竟然很少回來。整個中洲部落以及週遭小庄頭,不小改變,那些硬體的建築物,掠入眼眸,是一般鄉村開發建設的常態常情,不足為奇。但童年記憶中的一片片平疇沃野,似乎呈現不規則的切割,視線的游移,產生障礙,失卻了原始,蠻荒的田野氣息,纔是撞擊治心靈深處、…產生一股莫名的茫然…悵然……。

 

彷彿,就得重新認識開始,我頗為「揪心動情」。一趟趟,逐漸的走,到處去繞,想讓童年的記憶接連起來。究竟三、五十年過程的時光,增加了多少建築物並不在乎;在乎的是沒有消失,仍舊存在著是有生命的個體,如頭前山上的一棵榕樹公,氣根四處竄升,獨霸山林的氣勢;如傳聞曾大發神威,保庇居民解困除厄,合境平安的土沉香樹;如太平洋戰爭末期日軍的要塞地。箍寮…有叢生密度的林投樹……都是。「活」的古蹟,我在其週遭徘徊,心目中孺慕不已。

 

還好,囡仔時代常挑擔水吃的過港仔那口井,企業界台南幫的老厝-鳥鴨落洋穴,上白礁祭典,思源念本的頭前寮矗立的「白礁亭」,還有跨越一條急水溪的吊橋,已拆除改建鋼筋混凝土的長橋,但昔時兩座橋墩,依然保留供人憑弔。發覺,有歷史色彩的地方,人們似乎比較多情,有些景點景物,不會摧毀,視為地方的文化資產,給予某種程度的尊重、維護,令遊子返鄉…回顧…一種「思古幽情」,在胸壑中顫動…起伏。

 

由於過往歲月,居住過港仔(中州庄東側)的厝地,變更為建廟,家厝失落,隨著雙親別世,生活的腳步,漸行漸遠,沒想到當今日子,反而懷念自己生命的根,而漸行漸近,是否「草木萌芽難忘於故土,人生發跡常回首恩門」,這種念頭悠悠興起,久別重逢,重溫舊夢,似乎也是枯竭心田的一種滋潤,慰藉。前幾天剛經過那一條農田灌溉大圳溝,幻覺裡稻波,蔗浪、蟬鳴、晚風椋過,水牛慢步,老農荷鋤歸,村庄炊煙起,牧童吹笛歌…莫不是平日塗鴉寫作的字裡行間,勾勒過的鄉土心、故園情。

 

中洲庄,南台灣西海岸的一方之地,不熱絡不風華,不屬於文明社會的邊陸地帶。居民不是很多,當然是遠走高飛,追逐理想,尋求著夢。倘若,在那家門口埕…小路巷道…搖晃的人兒,尤其是「老」字輩的,我都會多看兩眼,覺(她)們守著這塊土地,共渡歲月,雖是平常,卻心受感動,又愛又敬的身影。

 

中洲陳,自身以成長背景,文化現象,是純潔、樸實、厚道的…屬於農村社會的大眾性格,雖然亦經工商時代激盪的潮流,一些舊思維、舊禮教…,不無受到影響。然而飽暖之餘,敬天奉神祭祖,求德精神上的出口,心靈上的安定、寧靜,在這方的虔誠信念、生活禮數,「古風猶存」,有它源遠流長的元素意義。所以,中州大宗祠有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動,族人體認到生命的個體,是祖先血脈倫理遺產的自然託付,都會像鮭魚、像候鳥一樣,攜眷返鄉祭拜,也藉此機會,共聚餐敘,聽聽鄉音,談談鄉情,從民國七十七年起,金門宗親也組團來台參拜,在地宗親感受其盛情,有人詩云:「三百年前別故鄉,於今後裔宗房,會親的夢終成實,歡聚中州喜滿堂」。

 

去年七月間,我學習候鳥的精神,首度參加,遇著小時候厝邊隔壁的一些玩伴阿旺、阿華、阿塗,深深的體會到唐.賀知章的詩「少小離家老大回,鄉音無改鬢毛衰」,杜甫贈衛八處士之句「昔別君未婚,兒女忽成行」,那種美麗的慨嘆或喜悅。相信來日,一定年年與會,一位筆硯相親的小學同學強調說,人親、土親、文化親、像他人在他鄉外里(在台北當大學教授),未曾放棄對家園的眷戀、遙望。借用西班牙屬.卡洛塔詩人霍安.瑪拉嘉寫的一句話:「欲往穹蒼大堂飛,須得立基我鄉土。」美哉斯言,彼此的鼓勵,念舊的情懷,尊宗敬親,發揮族誼,歡歡喜喜,善莫大焉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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