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臺南學》電子報第217

節錄自《大臺南文化叢書─工藝文化專輯─臺南金屬工藝研究》,作者:張耘書,第二章:鑑古知「金」─臺南金屬工藝概述,臺南市政府文化局,20165月初版,頁16-34

 

臺南金工歷史脈絡

「一府、二鹿、三艋舺」,臺南是臺灣最早開發的城市,亦是金屬工藝傳入的地區。清初,由於實施海禁,最初僅開放福建廈門與臺灣鹿耳門對渡,府城五條港遂成了臺灣對外交通貿易唯一的據點,得開港之利,來自大陸的移民湧入,行郊匯聚,商賈雲集,熱絡的貨物交易促進了經濟發展與市街繁榮,百工應運而起,許多民間工藝也隨著移民、商賈的腳步漸漸傳入。

臺南的金屬工藝自清朝便已發展,此於《安平縣雜記》〈工業〉中亦開宗明義道:「國有藝事,百工與居一焉,《周禮》《考工記》備列名目。近世以來,工務繁興,非復從前之舊。臺灣貨物多自外來,執藝事者亦來自福、興、漳、泉,而傳授焉.其在《論語》曰:『百工居肆,以成其事』;言工業之有資於人生日用甚鉅也。誌工業。」可知臺灣的傳統工藝多源自福建、泉州、漳州一帶,而當時提到以臺南地區為中心的臺灣工藝,計有一百條,其中與打造業相關者便有銅匠、鐵匠、鑄犂頭司阜、銀店司阜、錫店司阜等。清代府城為臺灣首邑,行政中心位在府城十字大街(今民權路與忠義路一帶),不遠處就是交通與經濟樞紐的五條港,由於經濟繁榮,民生物業發達,金銀買賣及打造技藝因此興盛,當時十字大街的北段即因金銀產業熱絡、匠師聚集,而被稱為「打銀街」(Phah-gîn-ke)。

日治初期,社會、經濟發展穩定,百工興盛,加以日本重視工藝技術,因此與民生、歲時、民俗、信仰等相關的民間工藝百藝競陳,呈現繁榮景象。根據昭和元年(1926)臺灣總督府所編著的《臺灣事情》〈工業篇〉中所提:「本島的工業以製糖為首,緊接著是製茶、酒精、鐵工業、水泥…,小工業則以木製品為主,其他還有麵類、製帽、金銀細工、金銀紙、竹細工與藤細工、鞋、線香、製蓆、稻草繩…。」由文中便可看出在進入昭和前期時,金銀細工已為當時臺灣工業項目之要項。由於清領時期的奠基,當時的金銀細工已足以與大陸相媲美,根據林滿紅的調查:「日據以後臺灣已有技術回流大陸,1926年的廈門,臺商所從事之家內工商業,家數最多的前十名為…,次十種為旅館、金物、金銀細工、…。」顯見其時金銀細工不但普及,技術也已提升。到了昭和6年(1931),在日人所著的《臺南市產業要覽》(昭和5年,1930調查)中,更詳細紀錄金屬工業計有鐵工、鍛冶、鑄物、金銀細工、錫箔…等,其中金銀細工的製造所便高達88所,而當時金銀細工與人形、木工品…等更被列為臺南市的名產,足見日治時期日人對金銀細工之喜好與重視。

隨著日人引進新的金工技術,以部分機械來代替純手工的製作方式,金銀細工的工法更為精進,在款式與紋樣上也開始有「花簿」供參考。而日本自「明治維新」以來,崇尚西方國家,因此在工藝上融入西方美學的概念與風格,並開始有新思維,如在飾品方面,除傳統金銀材質外,也開始可見K金、白金等飾品風行於上流社會與富貴人家。此外,受外來文化的影響,加上當時日本皇室貴族對臺灣金銀器的激賞,興起製作佛像、花瓶、竹筏、水牛、徽章等各種珍玩擺設於室內觀賞,因此打金仔師傅曾極為風光,當時如臺南的「金足成」便風靡一時。日治後期,日本需求黃金甚急,強制徵收黃金,並禁止黃金買賣,凡家家戶戶有黃金者均需繳出,不繳者一旦被查獲不僅黃金充公,還得服勞役,因此市面上少見黃金首飾等物品,轉而代起的是打銀生意,「打銀街」並改稱「白金町」(昔時的白金,指的便是銀),當時沿街金銀細工店號林立,足見府城金工業之盛。其時由於製作銀器盛行,府城「永昌銀樓」的知名匠師莊蒜頭(18901977)便集結數名手藝精湛的師傅,分工合作,依實際大小比例,以純銀打造一座每扇窗都可以開闔的「赤崁樓」,呈獻給日本皇太子,典藏於日本皇宮中,也印證了臺南於臺灣金工發展歷史中的地位。儘管後來隨著太平洋戰事爆發,物資匱乏,對於金屬材料的供應諸多限制,導致許多打金師傅被迫轉業,而「白金町」也毀於二次大戰,然由今日民權路與忠義路一帶仍留有數家銀樓,便可窺知一二,也見證了那個鼎盛年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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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南的金工,自清領時期傳入後逐漸發展,到日治時期奠定根基,再歷經戰後不同時期的轉變,其興衰演變皆與臺灣的黃金政策以及社會脈動息息相關。從清時的「打銀街」到日治時期的「白金町」,以至戰後的「銀座通」,見證了臺南金工的歷史,也奠定了臺南在金工業界的重要地位,時至今日臺南仍被業界稱為「金仔窟」。

 

臺南金工的習藝與傳承

金工為一門獨特且專精的技藝,傳統的打金仔師傅,從入行到習藝,必須經過種種的考驗,且經歷數年的時間磨練,才能習得這項技藝。早年,金工的技藝多以「師徒制」傳授,相較於其他工藝,由於金、銀價格高昂,因此入行習藝的門檻相對也高,師傅要「牽師仔」(khan sai-á,授徒)得先精挑細選一番。一般而言,金工的技藝傳授多為自家子弟,古有云「工匠之子莫不繼其事」,昔日許多工藝的延續,多來自父子或家族傳承,金工尤甚,其不僅自小耳濡目染,同時是親人亦是師徒的緊密連結,除能確保安全無虞與技藝的不外傳,也多了分世代綿延的意義與榮譽感;而除了家族承襲外,由於金工業所接觸到的材料皆是金、銀等貴金屬,相對的更顯封閉,授徒往往也會選擇熟識的人,若非相識而自行前往習藝者,便必須有人居中引介或擔保,以確保學徒的來歷單純。

初入行的學徒,通常得由基本的灑掃、清洗工具開始做起,而這期間還得經過一番的試驗。「學打金,首重人品」,由於平日接觸到金銀的機會相當多,因此學徒的品行,攸關到未來的去留,根據多位金工匠師表示,許多師傅皆曾將細碎的金銀或零錢等放置在不起眼的角落處,藉以觀察學徒的反應,如此經過誠實度的測試後,才能正式進入基礎的練習,從清洗金銀器物、去除金銀器物表面的氧化污漬開始,然後逐步的進入燒熔、敲打、抽線、製作…等更深入的學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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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統的金工以口傳身授的方式延續技藝,由師傅口述與示範,學徒再藉由不斷的觀察、仿作,逐步練習並熟悉各項技巧。然而早年金工業的型態多採製作與經營一體,許多師傅除了打金外,本身亦是經營者,即所謂的「頭家」,包括備料製作、買賣販售、以及後續的修補整理等大小工作皆得全權負責,因此工坊(或店內)通常還會有其他能獨立作業的師傅或學徒,分工或協助打金瑣事,而由於師傅本身未必會有多餘的時間教導學徒,也因此傳授技藝的工作便可能由較早入門的學徒(師兄)來負責,或由學徒自行觀察模仿,而形成所謂「看工夫、學工夫」的習藝模式,部分師傅則成了輔助教授或在學徒們遇到難題時,提供諮詢或給予訣竅上指導的角色。

早年金工習藝,必須經過34個月的學習訓練,方能「出師」(tshut-sai,指習藝完成),若沒做滿34個月便中途離開,則稱「走師」,是不被允許的。而儘管傳統體系下以「34個月」為出師準則,但實際上每個學徒能學到的技藝多寡與程度,視乎個人資質

與努力,所謂的「師父領進門,修行在個人」,因此,亦有許多學徒是在未滿 3 年便已習得手藝,可算出師,但傳統上仍須在師傅身邊待滿34個月,此乃因為傳統的師徒制習藝,學徒多半與師傅生活在一起,由師傅負擔吃住,習藝期間雖不計工資,但會給予微薄的零用金,如此,如同家人般生活在一起,不但技藝的傳授能更專精連貫,人身依附的關係亦建立起師徒間親密深厚的情感,而為感激師傅在生活起居上的照料並將一身技藝傳授,因此學徒多半會在習得技藝後,留在師傅身邊工作到期滿,以示報答師恩。且早年師徒制的傳承,師傅對徒弟除了專業技藝上的傳授外,也包含為人處事方面的教誨,因此儘管管教較為嚴格,但卻重視倫理,不但延續技藝與工藝生命,透過師徒制度點滴交融與累積,也加深了傳承的精神意義。在34個月的學藝期滿後,即意味著能獨當一面,此時,便可選擇留在原處受僱當「師傅」,或轉往其他處磨練更紮實的技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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